事。当冯时说出“萧焉在城”后声音戛然而止,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言一字时,李柔风仍然感到了绝望。便是做尽一切、折杀一切,他也只能得到那四个字。
冰凉的池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他身上的油腻、肮脏和血腥。他惶恐、厌弃、憎恶,以为阳魃不会再回来了。她有什么理由再回来自投罗网呢?除了冯时无止境的羞辱与折磨,直至死亡,她还能得到什么?他杀了冯时,他一个盲掉的阴间人,逃不出禁卫军的手掌心。
李柔风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又摸了摸胸口,一切都完好无损,仿佛他长出怪异长甲的五指并不曾在他自暴自弃之时狠狠地插入自己的要害。
现在连他的十指指甲都是平平整整的。
阳魃是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的,但她一个字也没有提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他越来越看不懂阳魃。
火势渐小,直至熄灭。他感觉到太阳升起,温热的阳光从他的左边肩头爬上来,落到他的头顶,然后又滑到他的右耳。
阳魃一直在睡,呼吸低沉,他不知道女人睡觉是不是都这么安静。
小丁宝蹲过来,递给他一个馒头,他吃了一小块,压住翻腾的肠胃。
小丁宝小声地叫:“三郎哥哥,我们认识一下,我叫小丁宝,今年六岁。”
李柔风扭头,循声面向他:“你叫我?”
小丁宝点头:“对呀。”
李柔风问:“为什么叫我三郎哥哥?你知道我在家排行第三?”
小丁宝摇摇头:“不是。”他说着,朝枕在李柔风腿上的阳魃努了努嘴,附在李柔风耳边悄声道,“娘娘有大郎、二郎,现在大郎、二郎都死了,你不就是她的三郎吗?”
李柔风震惊:“我不是她的三郎。”
小丁宝困惑地挠挠头:“那娘娘为什么要睡在你腿上?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
李柔风说:“我是她的……”他艰难地措辞,“奴仆。”
“哦——是吗?”小丁宝依然有些困惑,说,“可是娘娘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没我懂事,也没我能干。”
李柔风哑口无言:“我……”
两人窃窃私语,忽然听见浮屠祠外巨大的砸门声:“进去搜!看张翠娥在不在里面!”
李柔风慌忙摇醒张翠娥:“有人来了!”
张翠娥揉了揉眼,清醒过来。外面是大门碎裂的声音,张翠娥忽地捞起两个包袱从地上一跃而起,推着李柔风和小丁宝往一旁坍塌的佛塔奔去:“快走!”
她把两个人推进残破的佛塔之中,两个包袱也都塞给李柔风,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折好的黄符纸按进小丁宝的手心,道:“如果明天此时我还没回来,你就带着这位哥哥去找通明先生,把这封信交给他,他会帮你们。”
她又望着李柔风,淡淡道:“李柔风,你也不用担心,只要老实待在这佛塔里头,一天之内你坏不了。一天之后,通明先生会帮你找到新的阳魃。”
她说完,犹不放心,又拉着小丁宝叮嘱道:“你一定得盯着这个人不许他出佛塔,倘若他非要出,你就说:‘你要去送死,那我和你一起去!’明白了吗?”
说罢,她便大步走了出去。
她方才说话极快,李柔风细细一琢磨,“一天之后,通明先生会帮你找到新的阳魃”,这是何意?莫非她这般离开,已经知晓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李柔风心脏骤然一缩,像被一只铁手狠命抓捏,他扔下包袱,向佛塔外冲去,喊道:“娘娘!”
他一头撞在坍塌的石头上,撞得灰尘簌簌而下。小丁宝对抱鸡娘娘的话奉若圣旨,扑上前去抱紧李柔风的腿,一字一顿学着抱鸡娘娘的语气道:“你要去送死,那我和你一起去!”
外面传来兵丁的呼喝之声,听起来数量不少。头领的声音道:“把张翠娥带走,押回衙内审问!”
李柔风还要循着声音追出去,小丁宝却将他抱得死紧,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娘娘说了,不许你出佛塔!”
李柔风重重一叹,无力地靠在了满是尘土的残墙上。他双手抓着自己的眼眶,含着泪低低地吼了一声。他有时候觉得,眼盲没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太多东西他不想看到。可这时候,他依然痛恨自己的无能。
小丁宝到底还小,对抱鸡娘娘有着绝对的信任,也没有那么多的愁苦。抱鸡娘娘让他等她一天,他便心无旁骛地等一天。有干粮吃饱,有衣服穿暖,入了夜,他便靠在佛塔满墙的石佛龛前睡得香浓。
李柔风亦靠坐在石佛墙边,慢慢地摸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泛起狐疑。
手指竟完好无损。
阳魃不在他身边已经半日,而且是半个白日。以他过去的经历,在白天他只要离开阳魃半日,就会感觉到手足开始出现尸斑,指甲开始脱落,皮肉溃烂。然而这一次,他身上竟然没什么反应。
为何?
草叶拂动,寒露侵身。李柔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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